◎刘春荣

周末的中午，我骑车去看北京良乡的昊天塔。它静静地矗立在一片开阔的绿地——昊天公园之中，仿佛一位误入现代社会的古代巨人，倔强而独立，虽历经风霜，依然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昊天塔，又名良乡塔，是北京地区现存唯一的一座辽代楼阁式空心砖塔。它的身份本身就带着一种孤高的传奇色彩。塔高约四十七米，八角五层，通体由青砖砌成。历经近千年的风霜雨雪，砖体早已被岁月刻上了斑驳的白色。它冰冷而粗糙的塔身，仿佛传递着砖石之下来自辽代工匠的体温，他们将自己的虔诚与技艺，一砖一瓦地砌进了这座塔的生命里，使其超越了建筑的范畴，成为一件有灵魂的艺术品。

我尝试想象它建成之初的模样。那大约是在公元十世纪末或十一世纪初，辽代的南京（今北京）作为帝国的南部重镇，佛法昌盛。良乡，作为连接京城与南方的交通要道，商贾云集，车水马龙。这座宏伟的佛塔拔地而起，成为当时最高的建筑。对于南来北往的旅人而言，当他们在古道上跋涉许久，疲惫不堪时，猛然间看到远方地平线上这座高耸入云的塔影，心中涌起的，想必会有一种抵达的喜悦与安宁。

真正让昊天塔家喻户晓的，并非它的建筑艺术，而是“穆桂英盗骨”的传说。相传，北宋名将杨继业（杨令公）在兵败陈家谷后，头撞李陵碑而死，其尸骨被辽人埋葬于昊天塔之下，用以羞辱宋人。后来，杨令公的儿媳穆桂英为夺回公公的遗骨，率领杨门女将夜闯此塔，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英雄传奇。这个故事的真伪早已无从考证，但它却为这座冰冷的古塔注入了滚烫的民族情感与英雄主义色彩，历史的真实与文学的想象在这里交织。它看过辽代的铁骑，看过金人的弯刀，看过明清的繁华与落魄。从它的沉默中，我好像听到了时间的回响；从它的孤影中，看到了人类文明的脆弱与坚韧。

阳光温暖，为昊天塔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塔的身影愈发挺拔，周边的树木与近前的栅栏，仿佛在与这片现代的土地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和解与疏离。我知道，它将继续矗立在这里，以它独有的方式，见证这座城市的下一个十年，下一个百年，乃至下一个千年。而我，不过是短暂的过客，带着这份感悟与平静，继续平淡而忙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