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主考完最后一门,考虑她刚经过地狱般高考生活,为让她散心,也为她在等待结果期间有伴相陪,从考场一出来我就领她径直到路边的鸟摊买了一只鸟。卖鸟的推销说这种鸟叫牡丹鹦鹉,好看又好养。
鹦鹉花了我一百元。铁丝小鸟笼又要了二十元。我并不懂鸟的行情,后来听人说这种鸟一百元能买两只,还外送一只鸟笼。
尽管有点冤,但生活中我一向就充当冤大头的角色,早就习以为常了,再说公主喜欢,也算物有所值。因为我发现自始至终她的目光在一群鸟中从没有离开过它。
它长得着实引人注目,漂亮得宛如工笔画。眼睛黑亮如漆,毛色碧绿,蹲在横杆上,洁净的就像是一件工艺品,而不是生长出来的动物。而公主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
二
诚如卖鸟人所言,好看属实,好养则未必。
刚来家时可能不适应新环境,总是乱叫,而且一大早就肆无忌惮开嚷,像个笨丫头似的叽叽喳喳,余音绕梁,不绝于耳。鸟语花香乍听是很美的境界,但昼夜不分炒闹,就令人心烦意乱。
它还热爱运动,但就像一个半大孩子精力过盛得颇讨人嫌。在小笼子的铁网上它攀爬,嘴脚并用,一刻也不停息。也是在它身上我才明白了鸟嘴为何会专用喙这个词。它的喙是桔红色的,相对它的体型又大又尖,如同西方人脸上的鹰钩鼻一般夺目。它不停地用其叻这叨那,就如同老鼠在不停地磨牙。一天中,大概只有子夜它才会闭目或将头插在翅膀里休息,还屋子片刻的宁静。
虽然喂些小米和清水就可,但它极不讲卫生,吃完喝完就随意排泄,经常把鸟笼底部弄得有碍观瞻。还经常像人一样污染自己的饮用水源。这可同它的外观大相径庭,都让人如同发现一个美女竟然秽语连篇一般失望。
这还不算,它还逃跑。虽然并没有学舌的本领,按理鹦鹉都该会,它却不会,但没想到它仍能成功叨开喂食和上水的小门出来。那天清晨早起,我突然发现鸟笼空了,找了一圈,才见它正在阳台窗帘和玻璃之间朴楞楞照外飞,我赶紧一把抓住。谁知就如同狗急跳墙,它竟然一口反咬住我的手,狠狠的,直到见血。我从没料到一只小鸟恼羞成怒后会变得如此性情凶悍,所谓小鸟依人,纯属文人扯蛋。我使劲捏它,它才松口。
一时间我真有些后悔买它。要不是送给公主的礼物,我早就放飞了。
三
幸亏我没有这样做。因为通过它我发现了公主身上的另一面。
起先公主就像个局外人似的袖手旁观。就如同她的日常生活几乎都由我打理、她只埋头读书一样。像添食换水,打扫笼中卫生都由我事必躬亲。可时隔不久,我就发现她竟然主动承担了照顾它的责任。不仅及时换水喂食,还及时清理鸟粪,把宠子保养得一尘不染。晚上睡前总还细心用布搭在笼子上给它营造休息的小环境。平常还喜欢陪伴它,将小木棍伸向它,让它磨牙。我从没见她这样的耐心周到细致地对待一个动物。当然我们以前也从没养过小动物。
每次到我单位接我,她从不忘从办公楼前的花园中摘些枝叶带回家,来装饰鸟笼,她把其装饰得就如同绿色的新房。周末若领她出门旅行,她也从不忘将鸟笼带到车上,她说她要溜鸟。每当看着她提着一个鸟笼在郊外的田野上款款而行,我都感到自己像地主老财似得活得奢侈。
那天我起晚了,看她正站在阳台上、在朝阳中,仰着头赏鸟,它在她眼前又蹦又跳,惬意无比。那仿佛就是曾看过的影片上的大家闺秀仰头逗鸟画面的再现。我心想买对了,小鸟和丽人相对,真是美丽绽放,交相辉映,人生一景。而人生又能有几个这样的风景呢?
四
记得那次暑期长途旅行去山西,考虑距离远,我就让她把它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平常她总是习惯把笼子放在坐前的脚下。大概它在后备厢里呆久了,天气又热,一接它出来,它就像疯了一样,不停地用头甩水,表达自己的不满。小鸟再次愤怒了。
公主见状连忙把纤纤玉指玉指伸进笼中,它立即安静下来,欢快地扭着脖子转着圈叨,就如同婴儿在吮吸着乳汁。此时公主脸色温柔,目光安祥,就像圣母看着怀中的耶稣。看到这一幕,我不由称赞道真是亲如闺密。她含笑不语,但很是受用,比我肯定她学习成绩还要高兴。
我想,或许是她的爱心改变了它的习性。就如同人一样,遇上圣贤就变一个人似的好好向上。而我家的小鸟是幸运的,摊上了公主这样的好主人。
五
公主上大学前我带她回了趟老家,自然小鸟相随。老宅依山而建,后有一个园子,绿树成荫,枝繁叶茂,她将鸟笼挂在猕猴桃架上。我一看,蓝天白云、绿色相环绕,相较自家里的阳台,不啻天攘之别,就建议把它留在这里,交由母亲照顾。公主默不吱声。我说你上学走了,没人照顾它。她依旧没吱声。
小鸟还是留在了老家。
临行时公主突然说我去看看小鸟。我知道她在给小鸟告别,虽然回到车上一脸平静,她一向如此,但我知道她不舍得它。可我意已定,因为她新的生活开始了,我想让她了无牵挂轻装前进。别说小鸟,就是我都可以放弃。再说这儿条件这么好,岂不比跟着我强?
可能我犯了一个错误。每当我下班回家见空荡荡的阳台,我的内心就十分失落。而小鸟,母亲来电说我们走后不久就香消玉殒。可能是被蛟虫盯咬,也可能是不习水土,更有可能是离不开公主,但不管原因何在,它过早夭折。
真是,人非鱼安知鱼之乐?有时我们的本意很好,但并非动物本身的需要。推及到子女教育又何偿不是如此?我们往往强加个人的意志于孩子,我们认为是正确的,其实末必。顺其自然或许更好。
小鸟,你无声地教育了我。我们有幸相遇,相处纵短,我却熟悉你的点点滴滴,你虽离去,却永远印在了我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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