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我家后院磨房里就摆放着一盘石磨,青石盘的磨盘,榆木做的磨杆。因为家里姊妹多,生活苦。特别是人民公社化靠挣工分吃饭的那个年代,又没有牲口拉磨,我家吃的粮食都是母亲和姐姐用这盘石磨利用晚上或下雨天推出来的。
我处于顽皮和好奇,最初推起沉重的石盘虽然很吃力,但还是觉得有意思好玩儿。特别是磨起白面的时候,眼前仿佛就会出现香喷喷的馒头、或是又鲜又白又香又好吃的饺子。磨起金黄的玉米面那香味扑鼻的饼子、窝头冒着热气出现在眼前。每当此时,脚下的步子就迈得又大又快,有时还要疯跑几圈,双手一扒,打个悠悠。然而,想象归想象,只有过节,或是家中来了亲戚贵客的时候,我们才能吃到可口的饭菜。
刚开始推磨的时候,自己疯跑一阵以后,新鲜劲一消失,我就不干了。每当这时,就要遭到姐姐的一顿数落。推磨跑得快了面磨不出来,有时半拉麦粒随着落在磨盘上,母亲总是细心地捧着磨杆,一步一步,一圈一圈,慢悠悠的,迈着她那三寸金莲,好像拉着身后数不完的愁苦岁月。姐姐左手拿着笤帚,细心扫着磨盘边的麸子,再用簸箕转圈搓着重新倒在磨盘顶上,再让它们慢慢地流入两个磨眼里。
每逢节日,大姐总是神秘地告诉我,天亮就让我去磨房里到磨眼里掏出饼干和糖果。吃起来又脆又香又甜,还让我听一下磨眼里的声音。大姐说,那是老鼠娶媳妇呢。大了我才知道,那糖饼是大姐特意放进去的,为的是能让我快乐。
记得,那是一个干旱而苦涩的春天,父亲给生产队赶马车在外搞副业,家里快要断顿了,国家发的救济粮生产队又不分给我家,原因是母亲是地主的女儿。母亲的双眼湿润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洒落在面前的掐回的苜蓿芽子上。苜蓿芽子和少得可怜的玉米面搅成的菜粥,我望着姐姐瘦削的脸庞,尽管肚子里“咕咕”直叫,可谁也不想动筷子,母亲无奈地用围裙拭下眼角的泪珠走向屋外。
忽然有一天,父亲的马车回来了,还给我们带回一布袋玉米、土豆,更让人高兴的是带回来半袋面粉。当时我和姐姐都已躺下,听说父亲回来了,困意完全消失,立即穿好衣服,一家人高高兴兴,赶忙帮助母亲姐姐推磨。我们捧着弯曲的磨杆,把石磨推得悠悠地转,母亲在一旁用衣袖擦着眼睛,拿着簸箕搓起磨下的面,坐在簸箕边,罗起面粉。耳边响起哐哐的罗面声,细白的面粉从罗底落在簸箕里,跳跃着像一层层浪花,不知是欢喜还是伤心。
花开花落,而今四十多年过去了,我2006年11月回故乡探亲,家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低矮的磨房被拔地而起的一座座楼房代替,告别了贫困,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古老石磨,早已被电磨取代。
那两扇曾引起我无数次遐想的憧憬的青石磨像是一个特大的句号宣告那个饥饿、贫穷年代的终结,可是古老的石磨,使我永远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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